[胡思]

[胡思]

“生命之上，還有更高的東西。”
——三島由紀夫，《市谷演說》

在這個“自由”二字被寫入牆上、印在口號、掛在手機殼上的時代，很少有人敢問一句：自由，真的值得我們為之而死嗎？

我們以為自己正在追求自由，其實我們只是在逃避奴役。
我們以為自由是終點，其實它只是文明的起點。
這一點，日本作家三島由紀夫用死亡提醒了整個世界。

而我們這些中國人，是否聽懂了這一記來自他國的耳光？

一、三島為什麼不把“自由”當回事？
在當代中國輿論場上，自由與民主幾乎等同於“普世的善”，是“現代人”的標准裝備，是“覺醒”的象征。

但在三島由紀夫那裡，自由和民主卻是被深深懷疑的“軟性毒藥”。

他認為戰後日本引入的民主制度，帶來的不是覺醒，而是癱軟。不是自我實現，而是自我放棄。

在他看來：

自由讓人學會逃避犧牲；

民主讓人不再思考崇高；

和平讓人變得軟弱，痛苦變得丑陋，死亡變得可恥。

所以他才在演講中怒吼：

“難道只尊重生命就可以了？就可以讓靈魂死去？”

他不是不愛自由。他只是鄙視那種“只想活著”的自由。

二、我們為什麼會把自由看得那麼高？
因為我們沒它太久了。

中國人不是從“崇高的義務”中墮落為“功利的自由主義者”。
我們是從極權的深井裡，剛剛摸索出一點屬於人的光亮。

在一個被專制制度剝奪了選擇權、思想權、遷徙權的社會裡，自由的呼喊不是奢侈，是基本的呼吸反射。

中國人愛自由，是因為我們曾長期生活在“無法說真話、無法做自己、無法不屈服”的地獄。

所以我們才會將自由視為最高價值、道德正義、人生目的。
那是因為我們還沒走到可以問下一步的階段：

“自由之後呢？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三、三島給我們的提醒是什麼？
三島不是我們的同盟，也不是我們的榜樣。
他是我們的鏡子。照出我們缺失的不只是自由，更是“自由之後的信仰”。

我們以為：

民主=公正；

自由=幸福；

批判=清醒；

表達=存在。

但三島在死前的演講中說：

“我不怕死，我怕沒有可以為之死的東西。”

他的信仰是日本本身——一個我們旁觀者眼中曾走入瘋狂、軍國主義、毀滅邊緣的國家。
但對他來說，那不是毀滅，那是榮耀的最後殘響。
即便錯了，也美得徹底；即便死了，也活得像人。

四、如果你是中國人，你真的需要自由，但你也該問：
除了不被管，你願意被什麼引領？

除了有發言權，你願意為誰沉默？

除了能做自己，你願意為誰犧牲？

你有沒有什麼，是值得你死，或者讓你寧死不屈的？

這才是三島想問的。
而這，正是自由之後的第二個問題。

五、結語：自由是反抗奴役的出發點，不是文明的終點
自由不是答案，它只是創造答案的前提。
它給你選擇，但不會告訴你選哪一條。
它讓你說話，但不會教你說什麼。

所以在一個正在覺醒的中國，追求自由是必要的，甚至是第一步；
但把自由神聖化，就好像一個嬰兒剛學會走路就以為自己跑贏了馬拉松。

三島由紀夫之死，是對自由的控訴，也是對信仰之美的最後證明。

在自由尚未抵達的國家，他的話也許顯得冷酷、過早。
但正因為它冷，它才清醒。正因為它早，它才有價值。

自由之後，你還相信什麼？
如果你不知道，那麼三島這記耳光，值得你收下。

[胡思]

三島的決死演講:

我們“楯之會”由自衛隊培育而成，從某種意義上說，自衛隊既是我們的父親，也是我們的兄長。為何我們要以這樣一種忘恩負義的行為回報自衛隊的恩德？回顧往昔，我在自衛隊中四年，學生們三年，作為准自衛官受訓，接受了毫無功利之心的教育。我們發自內心地熱愛自衛隊，曾在此夢見那個在如今日本社會中早已不復存在的“真正的日本”。正是在這裡，我們第一次領略到戰後從未感受過的男子之淚。我們在此流下的汗水，是純粹的。我們作為同懷憂國之志的同志，一起馳騁在富士山麓。這一切，毫無疑義。

對我們來說，自衛隊就是故鄉，是在這個軟弱無骨的現代日本中，唯一還能呼吸到凜冽之氣的地方。我們從教官與助教們那裡得到的愛護，無以計量。然而，為什麼我們還要毅然做出這種行為？即便被斥為強辯，我也要斷言：正是因為我們深愛自衛隊，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們目睹戰後的日本沉醉於經濟繁榮，忘卻國之根本，失卻國民精神，不正本而務末，陷入權宜敷衍與虛偽自欺之中，逐步墮入靈魂的空洞狀態。政治只為粉飾矛盾、保身求位、貪戀權力、操弄偽善，國家百年的大計交付外人；戰敗的恥辱未曾洗刷，只被掩蓋；日本人親手玷污著自己的歷史與傳統，而我們只能咬牙忍耐、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

我們憧憬，唯有自衛隊之中，尚存“真正的日本”、“真正的日本人”、“真正武士的靈魂”。可從法理上講，自衛隊違憲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國家根本性的防衛問題被以便利主義的法律解釋蒙混過去，一個不被稱為“軍”的軍隊，反倒成了日本人靈魂腐敗、道德淪喪的根源。本應最為重視榮譽的軍隊，卻被放置在最卑劣的虛偽之下。自衛隊至今仍背負著戰後國家不名譽的十字架，無法成為國軍，未被賦予建軍之本義，只被當作物理上放大的警察機構看待，連忠誠的對象都不明確。我們憤怒於戰後日本這冗長的沉睡。我們相信：唯有自衛隊覺醒之時，才是日本覺醒之刻；若自衛隊不覺醒，日本也永無覺醒之日。

我們堅信：為了自衛隊能依靠憲法的修訂，回歸建軍之本義，成為真正的國軍，國民沒有比竭盡微力更大的責任了。

四年前，我懷著一己之志加入自衛隊，次年便組織了“楯之會”。我們根本的理念只有一個：**當自衛隊覺醒之時，我們將為之舍命，使其成為名譽之國軍。**若在議會制度之下已難修憲，那麼“治安出動”便是最後的機會。我們甘願成為治安出動的先鋒，舍命鋪路，成為國軍的基石。

守護“國體”的，是軍隊；守護“政體”的，是警察。唯有當警察無法再支撐政體，軍隊才可出動、國體方才顯現，軍隊亦方能恢復其建軍之本義。日本軍隊的建軍之本義，唯有“守護以天皇為中心的日本歷史、文化與傳統”一途。為此糾正國家根本的歪曲之使命，我們雖寡眾，卻毅然受訓，准備挺身而出。

然而，昭和四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發生了什麼？在首相訪美前的高潮時刻，預期中的示威卻被壓倒性的警察力量所粉碎。我在新宿目睹此景時，不禁痛恨地想：“這樣一來，日本的憲法將永遠無法被改動。”

那一天，政府洞悉了極左勢力的邊界，看清了戒嚴級警察管制下民眾的反應，並因此獲得了“即便不觸碰修憲，也能平息事態”的自信。治安出動不再需要。政府相信僅憑警力，即可維持政體，無需面對憲法這一根本問題。他們讓左派舔著“護憲”這顆糖果，自身則確立了“舍名取實”的政策——政治家們也因此體會到自稱“護憲派”的甜頭。

**舍名取實，對政治家而言或許無妨；但對自衛隊而言，卻是致命打擊。**政客們不可能意識不到這一點。於是，比過去更虛偽、更隱蔽、更甜膩的欺瞞與愚弄開始了。

請銘記！昭和四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這一天，對自衛隊而言，是悲劇的日子。這個等待憲法修正已二十年的部隊，在這一天，夢想徹底破滅。修憲被政治議程剔除，自民黨與共產黨這兩個本屬敵對的政黨，在這一點上卻達成了共識——共同否定非議會主義的可能。邏輯上，這一天之後，自衛隊這個憲法的“私生子”，竟被“合法化”為一支“護憲的軍隊”。

還有比這更荒謬的嗎？

從那天起，我們一直密切關注自衛隊。若它真如我們所夢想的那樣，仍留有武士的靈魂，又怎能對這種事態坐視不理？去守護一個否定自身存在的憲法，是何等的邏輯悖論？身為男子，身為武士，怎能接受這一切？即便再忍再耐，若守護的最後一線被跨越，就該果斷起身，這才是男子漢，這才是武士。我們一直在傾聽。但自衛隊內部，從未傳出對那條“守護否定自我憲法”的命令的抗議之聲。

既然如此，我們只能自己覺醒，以我們的力量來糾正這個國家邏輯上的歪曲。可自衛隊卻像一只被奪去聲音的金絲雀，沉默不語。

我們悲傷、憤怒，最終憤激至極。你們說：沒有命令就什麼也做不了。但悲哀的是，你們最終要服從的命令，並非來自日本自己。你們說“文官統制”是民主軍隊的真面目。但英美所謂“文官統制”僅限於軍事財政。而日本的做法，卻連人事權也被剝奪，自衛隊被去勢，被反復無常的政客操控，成了政黨利益的工具。

難道你們要繼續沉溺於政治家的“甜言蜜語”，踏上更深的自我欺騙與自我侮辱之路？武士的靈魂究竟何在？你們要變成一個靈魂已死的巨大兵器庫，走向何方？

當年在纖維交涉中，有纖維商人痛斥自民黨是“賣國賊”。而今核停條約這樣攸關國家百年大計、堪比不平等條約重現的事，卻竟無一人切腹抗議，自衛隊亦無人響應。

什麼是沖繩返還？什麼是本土防衛責任？美國不歡迎日本建立真正自主的軍隊來守護國土，這是顯而易見的。如果在今後兩年內無法恢復自主性，正如左派所說，自衛隊就將永遠淪為美國的雇傭兵。

我們已經等待了四年。最後這一年，我們滿懷熱忱地等待。但我們不能再等了。我們不能再等待那些正在自我褻瀆的人。

——但我們願意再等三十分鍾，最後三十分鍾。

讓我們一同起身，為正義而死。讓我們恢復日本真正的面貌，然後在那片土地上死去。

難道只尊重生命就可以了？就可以讓靈魂死去？如果軍隊中不存在高於生命的價值，那它還算什麼軍隊？

此刻，我們要向你們展示，有比“尊重生命”更崇高的價值存在。

它不是自由，也不是民主。它是日本。

——我們深愛的，有著悠久歷史與傳統的國家，日本。

難道竟沒有一個人，願意用身體去撞擊那部已將這國家骨血掏空的憲法，然後死去？

若有，就讓我們一起起身、一起赴死。

正是因為我們殷切期望，殷切希望你們這些擁有至純之魂的軍人，能作為一個男人、一個真正的武士復活，所以我們才發起了這場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