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mo989]

父親節憶父親---眼是賴蛋， 手是好漢。
by walkthrough (LORD of the RINGS) at 2009.6.19 09:36 (#53553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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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醫治傷痛的良藥， 也是忘卻美好記憶的無奈。 對父親的回憶， 由他剛去世時第一年的時時想起淚眼婆娑， 到幾年後的忌日膜拜， 發展到今天居然要在是否寫一段祭文還是練一會電子琴之間做選擇。 唉！

雖然父親是縣城醫院的領導， 但他還是做了12個孩子的父親。 他的原配生下了7個孩子（那時沒有計劃生育一說）， 跟我母親結婚後生了我，加上母親帶過來的3個孩子， 所以這些年齡相差二十多年的孩子們對他的稱謂是爹， 爸和叔。 不過我在家中的輩份挺高，經常有些跟我年紀相仿或更大的親戚孩子們叫我舅舅叔叔， 這時候我就把口袋裡的零花錢賺得緊緊的。 ：-）

醫院的雙職工養活12個孩子還是比較吃力， 不過我們家從來就沒有在伙食和生活上犯過愁。我記憶中很小的時候就在課余時間在礦井外面撿煤糊（礦上剩下來的小煤塊）， 在樹林中砍樹枝燒火用， 在離家幾公裡之外的地段墾荒種地。 土豆，豆角， 黃瓜， 西紅柿， 茄子， 黃豆， 玉米等等是我家最喜歡的作物。 父親帶領大家幹活看到有人偷懶， 就會說“眼是賴蛋， 手是好漢”，他也不催促， 孩子們還是很自覺。 我們收獲的黃豆每年都能換回幾桶豆油， 夏天的菜可以自給自足。 前幾年房子動遷，我們二十幾年前砍得樹枝到那時還有高高的幾剁沒有用完。 雞蛋也是自給自足的， 吃不了的我們爺倆就挑上兩桶去飯店賣， 父親寫收據的時候飯店老板說，這個養雞的居然還寫的一手好字。

父親捕魚打獵的愛好給我家餐桌上經常能看到山雞和鯉魚。 可惜他的兩管獵槍死後來被警察沒收了。 他在夏天的另一個愛好就是補魚網， 一邊補一邊有時跟我說：“眼是賴蛋， 手是好漢”。

我們家的院子裡從外門口到內們的五米長廊每年都種著各種花卉， 我最中意的是我窗前的牡丹和大麗花， 雨後格外的清爽和鮮艷。現在回想起來父親的生活內容是我現在的數倍， 他如何能應付來自事業和生活中的那麼多事情還保持樂觀的生活態度， 可能還是那句他常說的“眼是賴蛋，手是好漢”吧。

時間到了要去上班了， 想起這句父親的話，工作應該不會太累吧， 手是好漢嗎！

祝父親們父親節愉快！

[jamo989]

（2） 打獵
by walkthrough (LORD of the RINGS) at 2009.6.19 18:12 (#535727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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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父親打獵的記憶是從他制作子彈開始的。 長筒獵槍用的是霰彈， 子彈殼比大拇指略長和粗， 一般是鋼做的彈身。在子彈殼的尾巴上安裝一個小小的子炮作為點火裝置， 勾動扳機時獵槍的撞針就撞在子炮上。 彈殼裡面的底部三分之一是火藥， 用圓形的紙殼堵住，上面裝上鐵砂或鉛豆封好就是完整的子彈了。 子彈根據獵物目標決定子彈裡面裝的是什麼樣的彈藥， 比如打野雞就用小鐵珠，打野豬和狍子就用自己的模子導出來黃豆粒大小的鉛粒。

早上一般3，4點鍾父親就和同伴出發了， 大多數是在冬天， 因為一般狍子在雪地上跑的慢容易圍獵。他們的道具一般是一人一杆槍， 一個黃軍挎，裡面裝著玉米餅和獵刀， 再加一個軍用水壺， 還有幾條狗。 早期的狩獵走出去2個小時就有收獲。 那時候天是藍的水是清的，野雞在居民周圍不遠的山林中， 用鳥多雞傻形容是不為過的。 後期他們有時不得不改成2日狩獵， 走遠一些才有更多的收獲。回來後的話題一般就是在山上的小木屋中過夜， 以及誰打中了狍子分了張狍子皮其他人分肉之類的話題， 野雞一般是有保證的，父親這一生打獵只分到過一個狍子皮， 說是墊在床下隔涼。 我上大學時給我帶了去， 後來在我畢業後轉戰各個城市中不知遺失在了何處。

父親這輩子沒跟我享福來加拿大， 但是他也出了一次國。一年冬天下大雪， 父親和同伴走了兩天迷失了方向， 迎面突然出現蘇聯紅軍的呼喊， 示意他們已經跨過了大雪掩埋的中蘇邊界進入了蘇聯境內。 大概蘇軍對這類事件屢見不鮮， 所以也沒難為他們。

大概在65歲左右父親放下了槍， 一次胯部的扭傷使他長達1年多沒有回復越野能力， 自此他就再沒有用過那兩管槍。 父親死後1年的一天， 公安局突然出現在我家， 沒收了床下的槍和沒有用完的子彈和用具， 對母親盤問了一番了事。

父親活到73歲， 死前沒有白頭發， 他與肝癌斗爭了5個年頭最後離開了。 走之前囑托的很少， 大概孩子太多情況太復雜不知從何說起。 最後的一個月他跟我說， 年輕時不該殺生太多， 這就是他對一生狩獵的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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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mo989]

(3).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by walkthrough (LORD of the RINGS) at 2009.6.20 15:07 (#53590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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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漁對父親來說與其說是娛樂， 還不如說是給一打兒孩子解饞。 偌大個家庭用魚竿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掛網， 旋網， 三層網就應需而生了。

我印象中父親早期的魚網只有掛網一種，但是網眼有一寸， 兩寸和三寸的不同。 這種魚網一般長10米到二十米， 高一米。掛網的主線是上面一條20米長的結實尼龍繩， 下面用梭子把魚線織成不同尺寸網眼的網面，每隔20公分在底部掛一個小鉛墜， 一個掛網就完成了。網魚時一般是在河流中找一段深度和寬度適合的河面， 把魚網的尼龍繩掛在河岸的兩邊，路過的魚一頭鑽進去就只能祈禱好好修行下輩子托生成人了。下網一個小時以後起網， 穿上自制的水褲（把水靴子和橡膠褲膠在一起）， 順著一端一路拎起魚網， 就能看到白花花的在祈禱的二兩到一斤的鯽魚了。

父親一般會在上游掛上3寸網眼的掛網， 然後在下游幾米外掛小眼魚網， 這樣大魚被第一層網捉住， 漏網之小魚被下面的接住， 再小的就鑽過去繼續成長。

這樣持續了幾年， 父親開始織起了三層網。 三層網就是把三種不同尺寸的網眼織在一張網上。一般大的網眼用粗線， 小的用細線， 這樣大中小魚會在一張網上同時落網。 三層網極大的提高了效率， 修補起來也快。

在掛網等待的一個小時中， 旋網派上了用場。 這種網撒出去成一個大圓圈， 底部鉛墜使圓圈下沉慢慢合攏， 圓圈范圍之內的魚就跟石頭草棍一起上來了。這種網我試過幾次， 需要些技巧和力氣。 一開始旋網撒出去是線狀根本不張開， 練習幾次後可以開成半圓， 要練到撒圓圈需要多少功夫就不得而知了。

魚線一般是透明的細線， 被大魚撞破魚網留下大小洞洞的情況幾乎每次都發生。 所以父親不得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補網需要耐心， 打開網來在10x1的網面上一路找過去， 幾個小時轉眼就過去。

陸陸續續子女都離巢了， 60歲以後父親基本上放棄了網魚的習慣， 4姐夫有釣魚的習慣，偶爾釣到大鯉魚都會給他送兩條， 他也就依然有紅燒鯉魚吃， 只不過不長喝到新鮮的泛著白汁的鯽魚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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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mo989]

（4） 巨債壓身
by walkthrough (LORD of the RINGS) at 2009.6.21 03:53 (#53599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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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中央島上的龍舟賽上午一直伴著小雨， 一直在雨中站立的身體疲乏使我在午夜爬起了身， 索性再寫一段。

很難想象如果是我在60歲退休的時候突然背起了百萬債務將會如何面對， 但那時確實父親要面對的現實。

父親提前退休， 大哥接班身份由“大集體”轉正成了“全民工”。 80年代初開始聽說萬元戶這個詞, 退休之前一直任醫院行政領導的父親也躍躍欲試開始經商。 父親的融資能力不用懷疑，那時候每個月不到100元人民幣工資的他在親戚朋友中湊集了1萬塊資本， 但是幾乎在幾天之內這筆錢就全部化為了泡影。

我那時在念初中不太記得細節， 大概是父親參與了販魚， 幾個火車皮的新鮮鯉魚在運往省城的途中突然被停滯在半路，魚很快腐爛變質， 結果就是父親和其他合伙人的投資在幾天之內全部化為烏有。

家庭收入100多元的父母突然遭遇萬元債務，我不知他們如何面對， 我相信父母沒有互相指責或者是唉聲歎氣否則我不能沒有留下印象。那時候家裡就只剩下我一個孩子沒有離巢， 我還是每天熱衷於跟幾個死黨一起練習“鯉魚打挺”， 偶爾幫著家裡做些事。一開始好像我記得幫父親去砍伐過承包下來的每顆2元的砍樹任務， 以我當時的力氣是可以砍到兩顆樹基本就歇菜了， 我記得有一天我們爺倆賺了10塊錢，用磨起水泡的手拿著母親送來的糖餅和“醋溜土豆絲”大口咀嚼的享受20幾年後還記憶猶新。

後來家裡開始養雞， 那小雞們真爭氣， 51只雞有一天居然可以下53只蛋， 我們猜測著是哪兩只雞做了功臣。我們全家（父母和我）一大早就到離家1小時的野外去給這些功臣們采摘野菜， 包括現在城市裡奇貨可居以兩論價的“婆婆丁” 我們都是一袋子一袋子的往回背。 野外的蚊子對我們給予了熱烈的歡迎， 一點都不寂寞。

養雞還是來錢太慢，後來父親開始養殖一種可以提供類似於貂皮皮毛的動物。。。父親的嘗試都是在跟他的父親農民出身有關的范圍之內， 但這些都沒法讓我們家翻身， 最後是母親的醫術使我們家扭轉了困境。

母親開診所之前我只知道她得過“優秀共產黨員”的獎勵， 我一直用著那本作為獎勵的新華字典。當病患乘坐1個小時車程找我母親給孩子看病的時候我才知道她有個外號叫“李一針”。 母親做醫生之前是護士出身，據說不管是多小的孩子，即使是嬰幼兒她都能准確找到血管一針扎上。 “李一針”因此當上了護士長， 後來就變成了“李大夫”。

在姐姐們的幫助下，李大夫重新湊集了500塊開了個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診所。開診所後父親就放棄了其他嘗試幹起了後勤，批量進藥衛生消毒等等都是他的活。 中國每年兩位數的經濟增長速度我們家是直接的受益者， 這樣幾年下來我們家就還清了“巨債”，自己也終於搭上了萬元戶的晚班車。 作為醫生的姐夫的加盟使小小的診所更是如虎添翼。

母親的診所開到父親診斷出肝癌終於告一段落。 但這時候我們家已經是小康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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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mo989]

（5） 子孫
by walkthrough (LORD of the RINGS) at 2009.6.21 04:30 (#53599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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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初我們家由一座城市搬到了另一個新興的煤城， 搬遷只有一個目的， 讓已經長大的子女就業。 這個沒人知道的小村鎮在幾十年後發展到了現在的百萬人口， 我的哥哥姐姐們也都順利的找到了工作。

我相信不全是家庭的影響， 文化大革命使我的有些哥哥姐姐們中途輟學，命運有很多不同。 他她們的職業中有司機， 教師， 醫生， 公務員， 農民，小生意， 工人等等， 忘了說我了，我是唯一家裡念過大學的， 但是不是職稱最高的， 最小的姐姐現在是醫院的副教授職稱了。

父親是他那輩中的長子， 對自己的弟弟姐妹也是有照顧， 我的一個叔叔和姑姑搬來我們同一個城市， 每年過年我家很熱鬧， 三室的房子基本爆棚， 要提前商量好了才能回家過年或是串門。

子女成家後孫子們就自然冒了出來， 父親有些重男輕女， 給男丁們排了座次。出生的孫兒們依次取名“仁，義，禮，智，信”。 大哥用了兩個， 堂兄們用了三個， 到我這裡就沒有的用了。 ：-）

上次回家去父親墓地前祭奠， 一家子又湊了幾十個人。 他老人家雖然不在了， 但是還是凝結我們兄弟姐妹的紐帶。 熟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一打兒孩子的家庭不會是風平浪靜， 但是我們會永遠記住和感激這個愛開家庭會議的父親， 這個靠打獵和捕魚給孩子們解饞的父親，這個時常說”眼是賴蛋， 手是好漢“ 的父親。

父親葬禮後親朋好友聚集了一個餐廳， 我很遺憾沒有諸葛哭周瑜的本事（不管是真是假）， 我們子女能做到的只是給來賓們三鞠躬。 大約10年後的今天的父親節， 寫上這段文字， 再撒下一滴淚水， 算是給父親的人生做個片段記錄吧。

祝爹爸叔們父親節愉快！

[veron_fat]

父親走了3年了，我大學畢業就離開了家，。。。，鼻子有點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