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蛋炒飯”這道菜，到底惹到了誰？

2023-12-20 | 來源: 紐約時報 | 轉到微信 | 有0人參與評論 | 字體: 放大縮小 | 收藏 | 打印

美國正處於一場關於反猶主義和大學校園言論自由的激烈辯論中。中國最新上演的一場口舌之爭則是關於一名廚師教蛋炒飯的視頻。

蛋炒飯是中國的一道家常菜，也是許多中國人學會做的第一道美食，類似美國的起司通心粉。這可能就是王剛——中國人氣最高的美食博主之一——在過去五年裡多次發布蛋炒飯視頻的原因。他的“完美”炒飯食譜引發了熱議，以及關於這些熱議的點評。

然後，其中一條視頻觸怒了中國官媒和互聯網。

他犯了什麼錯？11月27日，也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創立者毛澤東之子毛岸英忌日的兩天後，王剛發布了一條蛋炒飯視頻。據傳言，毛岸英在朝鮮戰爭中陣亡時正在做蛋炒飯。

十多年來，中國傾向自由的一派都將11月25日當作中國的感恩節來慶祝。他們認為，如果毛岸英還活著，中國就會像朝鮮一樣變成世襲王朝。中國互聯網和官媒曾依據退役將領的回憶錄否認關於毛岸英死因的猜測，並將之視為對毛岸英和毛澤東的侮辱。

從學者、作家、記者、藝人再到社交媒體網紅，對任何一位能接觸到公共領域的中國人來說，當下都是個危機四伏的時代。烹飪是最安全的話題之一，從15歲起就在餐館打工的王剛在節目裡一直只談美食。盡管如此，他還是被卷入了政治漩渦。

在社交媒體網站上，王剛被稱為“漢奸”、“挑事者”和“人渣”。

中國的日常生活正在被政治化。當太多東西成為禁忌，公開表達已經無從說起。因為審查的存在，很難追蹤記錄——有時甚至無法確定——在這個國家什麼可以說，什麼不能說。

關於“蛋炒飯”的米姆在十幾年前就出現了，當時的中國互聯網雖然受到審查，但更加自由。如今，幾乎聽不見任何反對的聲音了。

為了躲避互聯網審查，中國人開始使用暗語，以至於學者和作家都在哀歎中文的退化。年輕人常常用拼音縮寫來指代任何可能被視為敏感或禁忌的內容。我見過有中國人批評我寫中國政府的專欄文章，稱他們熱愛“zf”——這是“政府”的拼音縮寫。即便是在扞衛國家，他們也清楚自己正在危險領域中試探。

自相矛盾之處在於，中國復雜而高效的審查制度又讓人壓根不知道什麼是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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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當中國前任領導人胡錦濤在一場精心安排的黨內高層會議上被突然帶離，許多發布相關內容的社交媒體賬號被封。這些人通常並不談論政治，也不了解國家審查的紅線。幾位有政治評論經驗的人告訴我，他們知道自己要麼使用暗語，要麼就幹脆閉嘴。

我曾寫過審查機構的新員工如何學習歷史知識，這樣他們才知道該注意什麼內容，比如1989年6月對天安門民主抗議者的鎮壓事件，成百上千無辜民眾在該事件中喪生。

在2022年“六四”紀念日前後，中國直播帶貨“一哥”李佳琦向觀眾推銷了一塊坦克形狀的冰淇淋蛋糕。他的直播被切斷，隨後停播了三個月。

在中文網絡環境中，蛋炒飯米姆的象征意義遠不如坦克那麼出名。絕大多數中國人一直都被政府和父母教導不要惹麻煩，不要摻合政治，他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王剛出生於1989年6月11日，當時距離天安門廣場的屠殺剛過去一周。他在四川農村長大，15歲就輟學了。除了政府希望他知道的信息之外，他可能沒有多少獲取信息的途徑。他拒絕為本文置評。

王剛在每期視頻開頭都會用帶四川口音的普通話問候觀眾，“大家好，我是王剛。”在灶台前忙碌時，他把自己的專業與在農村長大的經驗結合起來，烹制出農村早餐或麻婆豆腐等菜肴。他在中國社交媒體網站上的粉絲數已有數千萬，在YouTube頻道的訂閱也達到200萬。

王剛在個人介紹中自稱是“草根廚師長”。“我感恩每一段經歷，感恩這個時代，也真心希望通過我的視頻可以幫到大家，讓大家走進廚房，愛上廚房。”

“感恩這個時代”是一種政治正確的說辭，即不將他的成功完全歸功於自身的才華和努力，而是將其視為中國作為一個國家取得成功的一部分。這說明了王剛是懂得如何避免麻煩上身的。

一些民族主義博客指出，王剛在過去差不多同一時間也發布過蛋炒飯視頻。他們說，他還在10月24日毛岸英生日前後發布這些食譜。

事實是，王剛多年來發布了各種炒飯食譜，而他並不是唯一一個因此受到攻擊的人。

2018年10月24日，中國共產黨官方報紙《人民日報》的微博賬號因轉發王剛的蛋炒飯視頻而受到批評。大約在2021年的同一時間，一家國有電信公司的微博賬號發布了這道菜；該公司的賬戶已被暫停。上個月，浙江省東南部的兩所小學在王剛發布菜譜的同一天舉行了蛋炒飯比賽，有1000人參加。這兩所學校在社交媒體上遭到民族主義者的攻擊，並刪除了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