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惹事生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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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04 15:47:30

過不了幾年，我就會開始回憶，並且因為對那時候生活現狀的不滿，而產生錯覺，誤以為我從前的生活異常美好，而自己也高大威猛，但是過不了多久，我就會發現事實真相。

事實是我以前的生活相當操蛋，而且還充斥著很多不合邏輯的地方。

我十分確信那天我和老余以及張家偉到那戶人家門口時，正好是早晨8點半。在我們每人拿到15刀之前，經歷了數十個小時的搬運工作，但是老板只給了我們1個半小時的報酬，告訴我們當時的時間是上午10點整，還被迫給我們看了他的手表，因為如果不那樣的話，我們即便當時沒吃早飯，也還是極有可能暴打他一頓。

後來，我們就去了一家小飯館兒，只因為張家偉說：“我說，弟兄們，咱們必須得把這他媽15刀花了，必須的！”

他的理由是，他從7歲起在國內所受的那麼多年的煎熬，全都是為了獻身給金融管理工作，而我這輩子就注定應該成為結構工程師，老余則根本就是天生的傳銷商人。如果我們把幫人搬家換來的這點兒錢存起來，日積月累，我們必定會產生一種滿足感，從而依賴於這種不斷出賣廉價勞動力的生活方式，徹底淪為海外勞工，然後苟且度日，前途渺茫。這樣，他這輩子也不會管理什麼公司的金融，我也不可能設計任何建築，我們也就沒錢去買老余手裡的傳銷商品，這樣，我們幾個的人生就徹底被這15刀毀了，所以我們必須找個地方把這錢花了。

結帳的時候，每人不但花了那15塊錢，還又掏了一塊錢小費給服務員，出於某種原因，我迅速忘記了搬家公司的老板，滿腦子都是張家偉的面部輪廓。

我和張家偉談了我想給他兩個大耳貼子的念頭。他很驚訝，表示雖然不能接受，但由於我是如此坦誠，而願意把我當作真正的朋友，還邀請我和他一起在網上看最新的電視連續劇。那片子說的是古時候，在一家菜市場，裡面有個賣肉的把肉放在井裡，還在井口壓了個磨盤，後來過來一賣綠豆的將磨盤搬開，把井裡的肉給圍觀群眾分了。我覺得：“這純粹是兩個精神病人，他們這樣肯定打起來。”果然，賣肉的和賣綠豆的就打起來了。張家偉說：“會有人勸架的。”然後，一個賣草席的出來勸架。我說：“這幫孫子是要造反。”

就這樣我們在每個情節發生之前都做出了精准的預測，最後，張家偉突然說，他覺得這部最新最熱播的電視劇他20多年前就看過了，但他也清楚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們只好改看另一部新片兒，故事起源於更加古老的年代，有那麼一天，海邊的一塊石頭突然崩裂，裡面跳出一只猴子......

那個晚上，我們在多部最新的熱播劇視頻間反復切換。誰都沒注意到，這個房間裡的溫度悄然升高，如果打開電冰箱，就可以發現裡面的食物都呈現出半熔化狀態，它們在每個二維平面上都出現了中心塌陷。

但那時候沒人去管什麼電冰箱，我正打開電視，焦急地搜索著新聞頻道，去驗證剛才發生的那些荒唐可笑的現象都只不過是些巧合。

那個時候雖然我剛到不久，但已經開始厭惡在這個國家生活，因為周遭的一切都這麼差強人意，房子都那麼矮，滿大街都是嗆人的花粉，那些膚色各異的人都那麼不上道，還有這裡的英語，和我學過的正宗普通話英語完全不同。他們那慵懶的，鄉巴佬味兒十足的美音，甚至給我的正統英文帶來困擾，我有時竟會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又聾又啞的******。雖然那完全不是事實，但我還是更願意和張家偉這樣的人聊天，特別是他像個******一樣追問我那電視上金發碧眼的女人到底在喋喋不休地說些什麼的時候。

我只好耐心地給他講解，那張持槍士兵的照片出現時，那洋妞兒正在報道，美軍再次進駐了別的國家並開火，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國家的和平和當地居民的人權，而當屏幕上出現一個向上的大箭頭時，她提到了中國，說中國政府還會繼續出手幹預房地產市場，從而讓每一個老百姓都能有房住，過上幸福的生活，至於後來突然出現的那個長得酷似老余的禿頂老頭，他是個經濟學家，詳盡地為觀眾解釋了為什麼近期會出現失業和金融危機，而後女主持又詢問他對未來市場的看法，那個經濟學家說以他多年的豐富經驗來看，市場很可能會走好向上，但也不能排出向下的可能，不過，他頓了頓說，還有一種可能是保持不變。

我說話的時候，旁邊的高大漢子已經臉色發青，渾身顫抖，他說他發抖與那老頭對美聯儲、歐央行將來是否會提高基准利率的那些屁話無關，而是因為我的話已經驗證了那最糟糕、最荒謬的猜想：“這些新聞我以前就聽過了，弟兄，我們，穿越了。”

“嘩”的一陣水聲，老余提著褲子從廁所出來，“不是，怎麼不看電視劇了，看這法語新聞幹嗎？”

接下來牆上的鍾開始打點，晚上12點整。

我操，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這個世界錯亂了。

我本應該在這個地方找個世界五百強的大學攻讀個研究生學位，卻稀裡糊塗地上了個社區學院的職業培訓課程，然後每周會到一個地方去聽幾堂課，周末的時候會去見一個禿頂的矮子和一個外強中幹的大個兒，然後一起進行體力勞動，之後在一家飯館花掉剛剛賺來的錢，然後到張家偉住的地方看最新的電視劇，同時准確地說出每一個即將發生的情節，再確認這片子的確是最新出爐的，但我們卻絕對早就看過，然後我們開始恐懼，為此而不得不改看英語新聞，然後老余提著褲子從廁所出來，質問怎麼是法語台。這是一個時間的漩渦，宇宙的黑洞，在我們的周圍存在著一股強大的神秘力量。最顯而易見的證據就是上課或幹活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太慢，而吃飯看電視的時候，時間卻又過得太快，白駒過隙，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個循環不斷地再現，唯一可能出現的不同是，飯後，有時候老余會躥稀，而有時候則不會。

後來老余想出了個辦法，來克服這種不斷發生的不合常人邏輯的現象所帶給我們的恐懼。他找來六瓶啤酒，在電視劇開始之前，每人迅速喝下兩瓶，速度一定要快，最好是一口氣幹掉那種，因為如果慢了，我們就可能仍然保持清醒，這樣我們就會繼續恐懼。但如果我們足夠勇猛，那這個方法就會奏效，然後這個世界就會恢復正常，我們就不再能猜出電視劇的情節，也不會回憶起幾年前新聞的內容，有時候甚至還會不知不覺中欣然睡去，醒來時，電視仍然開著，屏幕上總有一個出生於富豪家庭的小伙子自幼與家庭失散，然後被人撫養大後就可以去歷經磨難，最終與他富有的爹相認，並和貧窮時認識的某位漂亮姑娘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起先我們對這類狗血的情節嗤之以鼻，直到一次，老余突然說：“你們有什麼證據說，這種事就一定不會發生？”的確，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這種小概率事件一定不會出現，而且甚至，“我們說不定也都是被撿來的。”我說。

從那天起，一切都不重要了。有三個亞洲面孔的人出現在各大圖書館文獻資料庫，試圖找尋自己的真實身世，我們的祖上很可能是大富大貴，而由於某種不可抗拒的因素，而與我們失散了。又一個周末，我如以往一樣迅速地喝下兩瓶啤酒，但那天我卻沒醉。張家偉和老余攤到在破舊的沙發上酣睡的時候，我異常清醒，在那閃爍的電腦屏幕上，我看到了在一個昏暗的早晨，一隊佝僂著的生物從一片森林中出發，踏上寒冷的冰面，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舍棄那片土地，只知道隨著太陽的移動，他們的身體越發挺拔，拖動的影子也越來越長，他們經過那無際的冰川，繞過沼澤，翻過高山，來到另一片茂盛的森林，然後多年後，又一隊生物開始了他們漫長的遷徙，經過幾萬年的時間，這個強大的物種遍布世界各地。後來，那個物種被稱為人類，據說所有人類的祖先很可能都來自那同一片最初的森林，那裡叫做非洲大陸。

在閃動的畫面中，我終於理解了我身邊所發生的這些亂象。我根本不屬於這裡，我的家鄉在那遙遠的非洲，一天我不慎卷入時間的漩渦，來到這裡，而我本是一個王子，擁有巨額財產，那些財富都鎖在一個孤島上銀行裡的秘密保險櫃中，只要有一筆旅費，讓我抵達那裡，我就可以取出富可敵國的財寶與幫助過我的人分享。而我所需要的只是一筆微不足道的旅費。我把我的身世寫成電子郵件，聲明我定會知恩圖報，並且落款，“你的真誠的，尼日利亞王子，王小麥”，然後通過互聯網發給我所能獲得的一切電子郵件，也包括張家偉和老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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