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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19-10-19 | 來源: 真實故事計劃 | 有0人參與評論 | 字體: 小 中 大
本文授權轉載自微信公眾號 | 真實故事計劃(ID:zhenshigushi1)
作者 | 舒月
北漂意味著巨大期望和現實之間的張力。
在超級都市打拼的年輕人,在緊張的工作生活中,面臨著多重擠壓,他們需要傾訴、緩解。
位於二環邊的雍和宮,剛好是其中的一個出口。
1
30歲的蘇菲是一個虔誠的信徒。最近,她去了趟雍和宮,想和菩薩聊聊。
“「菩薩,前不久我做了一場小手術,有點累,如今來看您都覺得力不從心了」。”
公司一年一度的體檢,蘇菲意外查出腸息肉,不放心體檢機構的結果,她隨即去了醫院。從體檢室出來的那個上午,醫生邊填單子邊通知她:“正好空出來一個床位,你回去收拾收拾,下午過來住院,准備手術。”
“手術嗎?”蘇菲頓了一下,非常為難。
“我給領導打電話請個假,最近特別忙,她要是不同意,我也不能馬上做手術。”
醫生飛快寫字的手頓了一下,瞟起眼,望著她:“你開什麼玩笑?命重要還是工作重要?知道有床位多難嗎,拎不清的話就不用費錢來檢查了,回去工作就行。”
職場上講話,舌頭繞了九十九個彎都難有重點,隱喻只能靠經驗去猜。醫生講話不一樣,字字如手下的針,扎下去便是血。蘇菲意識到問題嚴重性,開始安排住院事宜。
首先,就是給領導打電話請假。最近趕上投廣告,蘇菲手裡捏了公司一大筆錢,要和第三方公司洽談,確定廣告形式、位置、金額,要對廣告效果負責。她已經連續一個月加班到凌晨三點,這麼緊要的關頭,碰上一堆腸息肉,蘇菲只覺得天昏地暗。
請假讓領導不大高興,得知是做手術也沒法,賠錢和賠命畢竟是兩回事兒。電話裡頭,領導客氣地說:“什麼時候手術啊,我抽空過來看看你。”
蘇菲趕忙拒絕:“不用了不用了,就是一個很小的手術,死不了,我一定不會耽誤工作的。”
領導笑了:“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很忙,這樣吧,我讓小高過來陪著你,等忙完了這陣我再去看你,你注意身體。”
蘇菲再不能拒絕,只能好聲應承,掛了電話長吁一口氣。這年頭不僅工作不好混,做手術也不自由了。
她回家收拾行李,挑了最大的盆,裝入洗漱用品,拿最大的包,裝貼身衣服。化妝品和高跟鞋不用帶了,難得輕松。下了樓,蘇菲去隔壁快餐店吃了午餐。手術後很多日子只怕是沒法正常進食了,吃沙拉一年多的蘇菲決定放縱一下,嘗嘗肉和碳水的滋味。
醫生讓蘇菲通知家屬,想來想去,蘇菲沒有給任何人打電話。這時候告訴遠在東北的老父親是添堵,近在北京的朋友都有事,過來看望還得招待費神,更不用說同事。蘇菲不願意麻煩任何人,一個人做場手術,沒什麼大不了,她覺得自己能搞定。
醫生告訴蘇菲,這年紀長息肉通常是良性,但不能忽視,長久下去吸收營養,長大了堵住腸道有癌變的可能。得這個病,遺傳是一個因素,熬夜和濫用身體是更重要的因素。在放射科門口,蘇菲排著隊,望著那些重症患者,化療已經使他們脫盡頭發,形容枯槁。這些人被推著進來,再推著出去,雙眼空洞無神,絲毫沒有生的希望。蘇菲突然打了個冷戰。
這是一個非常尷尬的手術,麻藥打在肛門上,植物神經不能被麻痹,手術刀從肛門伸進腸道,蘇菲清楚地感覺肉一塊塊被剪開、被切除,腸子裡像密密麻麻的針扎。她受不了,嚷嚷要增加麻醉劑量,醫生不肯,拿出噴槍似的東西解釋:“大塊切除了,周圍還有很多小的,這個伸進去灼燒一下,免除後患。”
噴槍在直腸裡噴出火,燒灼著。蘇菲突然想起東北的烤串,人和肉串沒多大區別,就差最後一點調料。她在手術室裡哭喊著疼,一陣陣流眼淚。
蘇菲在醫院住了半個月,她原打算一個星期就回去上班,從手術室推出來那一刻,突然改了主意。以前她覺得,人定勝天,一切熬夜、拼命都是應該的,只要公司能獲得價值,員工也會跟著獲得相應的價值。從畢業到現在,過了這些年,除了徒長的魚尾紋和一身病痛,蘇菲找不到自己剩余的價值在哪。
她今年三十歲了,在公司幹得不怎麼樣,做手術請假還要看領導眼色。她也沒有對象,四年沒談過戀愛,缺乏性生活的時候只能靠自己解決,她還解決了單身女性生活的許多難題,一個人換電燈泡,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吃海底撈,一個人去西藏,一個人做手術,她已經不需要男人了,很長一段時間裡,她懷疑自己的性取向,是不是喜歡女生。
這些秘密,只有雍和宮的「菩薩」知道。
2014年,蘇菲來到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去雍和宮。她舉著香火在大殿外許下一個具體的願望:我要升職,我要加薪,我要買房,我要在北京出人頭地。
那時的雍和宮和現在不同,殿外兩邊沒有被牆封住,開滿窗戶,小攤販在那裡賣香火、信物,還有礦泉水和冰激凌,前來拜佛的大多是游客,或者中老年人,大家求子求財求姻緣,差不了多少。
如今,雍和宮人煙香火不絕,殿外的年輕面孔越來越多,這些和蘇菲差不多的北漂,一個個跪得比老人家還虔誠。作為雍和宮的常客,她甚至能通過年輕人的眼神,猜出他們許下的願。
2017年後,蘇菲不再向菩薩許任何願望,她一年還是來上幾次香,和菩薩說說話。她喜歡這裡靜謐肅穆的感覺,穿過殿外那排銀杏樹,出租屋和職場上那些烏七八糟的事被自動隔絕了。幾百年過去,殿外翹起的簷角還是這樣。這裡曾住著雍親王,後來的雍正皇帝,他上位成功的故事一直被人津津樂道。
這就是北京,到處都是讓人敬仰的福地,蘇菲想。她不禁想起東北老家,黑龍江大慶,那座曾經因為石油受到全國人民的關注。後來石油沒了,城市從此蕭條。蘇菲對東北老家又恨又愛。她賺錢去外邊的世界,買包包,吃高檔壽司,可聞到白菜豬肉粉條味兒,還是忍不流口水,從骨子裡想念。
蘇菲還是東北人,不屬於北京。可生如候鳥之漂泊,死已經不能如候鳥返鄉。她這代年輕人,接受的教育就是狠命往外走,能走多遠走多遠。他們早已經沒有故鄉。
“「我能去哪呢?哪都回不去了」。”
蘇菲對菩薩說。
2
和蘇菲一樣,老李漂到北京,也成為雍和宮的香客。他一進大殿,看見綠度母像分外親切,像回到了雲南。老李仔細將贈香處的香數了一遍,一共36支,每座殿3支,徘徊一圈,剛好12座殿。地圖上沒有標明殿的數量,卻分配得剛剛好,設置之巧妙,只有真正懂佛禮佛的人才能發現其中奧妙。
老李今年36歲,是北漂大軍中的一員。和年輕就來這座城市的北漂不同,他的“漂齡”只有一年。然而,僅僅這一年,他已經感受過北漂生活的全部:面試過幾十家企業,失業過,夜裡喝醉過很多次,吐過,但從來沒有盡興;受過老板的奚落、客戶的嘲諷,最近,還有妻子的冷落。
「北漂」兩個字,已經烙印在他臉上。
很多年前,老李在大理雞足山算過卦,卦象顯示,他這一生都不會太平靜,注定大起大落。那時老李不信這些,唯獨老母親迷信得過分。後來結了婚,和妻子創業。2013年生意不好,老李被妻子拉著一起去拜佛,剛從廟裡出來,他接到前線電話,一下來了個200萬的大單,當即解了燃眉之急。
此後,只要潛心禮佛,老李總能收到驚喜。
雲南是好地方,風光迤邐,民眾信仰純粹。光大理就遍布寺廟佛堂,麗江向西往深了去,香格裡拉、梅裡雪山都是藏傳佛教的地方。老李是地道的麗江納西族人,做旅游,最好的時候身價千萬,手裡頭還握著三家客棧。自從拜佛解了燃眉之急,他每年都要去當地寺廟拜一拜佛,祈求佛祖保佑,財源廣進,老母親身體健康。
2010年的一天,麗江大街小巷突然掛滿藍色燈籠,夜晚燈一開,影子映得滿處是某旅游平台的logo。老李像往常一樣,和手裡高端酒店的客戶簽約,客戶告訴他,他們已經和掛藍色燈籠那位簽了。人家價格更低,平台更大。互聯網時代來了,大家的玩法不一樣了。
老李決定擁抱互聯網,妻子不同意,兩人都是要強的人,決定各幹各的。離婚,分家,千萬的身家、客棧、豪車都留給前妻,老李毫不猶豫。
“那時候心高氣傲,覺得我過去能掙一千萬,未來也能掙一千萬,這不算什麼難事。男人嘛,該有點心胸。”老李說。
他繼續在麗江創業,做旅游,和某線上約車平台合作,需要先墊付車款。
事業開始第二春,老李的人生也是。2013年,他遇到第二任妻子,一個北京女人。談戀愛的時候,老李帶她去雞足山拜佛,在大師那裡抽了三個簽,簽裡預言他們將來會結婚、生子,都實現了。北京女人給老李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女兒。佛祖又一次預示了老李的人生。
麗江的旅游業越來越好,老李卻明顯感覺生意不如從前好做了。他合作的用車平台被遠在北京的賈躍亭收購,賈老板不停從該公司抽取資金,導致資金斷裂,無法給司機和商戶付款,老李負債了。
負債那天,老李給北京的丈母娘打了個電話,告知消息,順便問了問女兒的情況。丈母娘回答得不耐煩,態度明顯較從前變了。
老李常年在麗江,老婆在北京,生了孩子後上戶口沒隨老李的納西族身份。政策規定,納西族高考並不享受少數民族加分,北京戶口明顯更好。女兒在北京長大,老李在麗江陪著老母親。2018年,女兒要上幼兒園了,老李對麗江心灰意冷,決定去北京。
人到中年成了北漂,是老李沒有想到的事。
北京不比麗江,在這裡,老李再不能輕易把創業和一千萬掛在嘴上。在老婆的房子裡悶了兩個月,他開始老老實實去找工作,照著老本行,一天投七八次簡歷,一個月面試企業十幾家,均以失敗告終。他的行業經驗,在這裡派不上用場。
一個36歲的中年男人,對北京市場不熟,又缺乏當地資源,精力還要分給家庭,就算是最簡單的實習生的活兒,公司也不願給他幹。
5個月後,老李僥幸找著一份工作,做酒店軟加盟,開發北京酒店市場。客人通過網站預訂酒店,公司按比例抽成,收取酒店的傭金。他開老婆的車跑業務,幹了幾個月,成了兩單,一單是領導給的,一單在順義,跑了十幾次才簽下來。老李很快發現,北京的酒店市場和別處不一樣,這裡作為全國的政治文化中心,幾乎沒有淡旺季之分,入住率很高,對線上平台依賴非常小。
老李看到的,公司總部也看到了,沒過幾個月,公司就把北京站撤了。老李等一幹人被裁,連賠償也沒有。他又失業了。
“我就想找人喝點酒,太郁悶了,人到中年事業沒起色,還漂在北京吃起了軟飯”。老李悶下一杯二鍋頭,和朋友說。
北京不比麗江,不是一個關乎詩與遠方的城市,麗江可以拎著酒瓶,想在哪喝,就在哪兒喝。這裡清醒的人永遠比醉倒的多,時時刻刻為生存警惕著喘氣。老李缺朋友,缺酒友,老婆也不太搭理他。
“你覺得世界上有單純的男女友誼嗎?”老李問。
“沒有”。
“有的,你還是太年輕,我和我老婆就是。男人女人結婚後,日子一久,激情沒了,他們就變成最簡單的朋友,就成了男人和女人之間最單純的友誼。”
老李的謬論似乎有點道理,朋友點頭。
“有段時間,我懷疑她在外頭有人了。”
“你怎麼辨別的?”朋友問。
“男人和女人相愛的時候,女人身上的味道是不一樣的,每個男人都能感覺到。我明顯感覺她的味道變了,也不願意讓我碰。”
沒有夫妻生活讓老李非常郁悶。
“人總是要排遣的,要麼傾訴,女人更願意做這個,男人不會。男人喜歡去做愛,找個人瘋狂做愛,做到大汗淋漓,毛孔都放很大的那種,酣暢。”
“那你去做了嗎?”
“沒有,我是個老實人。”
老實人老李選擇拜佛,去雍和宮。10塊錢一小時的停車費用叫他有些肉疼,他後悔出門時沒選擇坐地鐵。過了安檢進入大門,正對著大殿的小道兩邊種滿銀杏樹,遮天蔽日,看起來有些年頭。這些樹命不如佛祖長,卻是比他要久了,老李想。
老李是有著虔誠信仰的教徒,帶著人世間所有欲望寄予佛祖。上半生求財,求保財,求出人頭地。人到中年,求世界和平,經濟平穩,公司不倒閉,求女兒健康成長,母親長命百歲,求自己獲得肉體與靈魂的平靜。
“你最後得到平靜了嗎?”朋友問。
老李思考良久,喝完最後的二鍋頭。
“沒有,”老李說,“佛沒有帶來啟示,帶來了鄉愁。”
3
到雍和宮燒香的年輕人,只有一小部分是虔誠信徒,大多數是為在這座巨型城市,尋找一個得以喘息的避難所。
北漂生活不易,在職場或生活中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只得自己消化。咽不下去,消化不了,就需要這樣一個地方。二環邊的雍和宮,這個北京香火最旺、傳聞中祈願最靈驗的寺廟,就成了暫歇之地,不言不語的神佛雕塑,正好是傾吐的對象。
2018年年底,小林要去北京,奶奶到廟裡求了簽,廟裡和尚說簽不大好,不過有個破解辦法:清早到市場買三條魚,沐浴焚香後,在河裡放生。
起床後,小林看見三條大草魚正新鮮,讓爺爺拎刀宰魚。一邊宰一邊討論紅燒還是清蒸,三兩下剃了鱗、除了內臓,最後決定抹點鹽做剁椒魚頭。
奶奶望見滴著血的魚身,哭喊著造孽。小林安慰她:“沒事,我不信命。”
24歲的小林懷揣了一份媒體理想,卻被心儀的公司拒絕了。這其中原因復雜,小林年紀太輕,肩膀太嫩,性別不合適。加上調查記者在當下幾乎要絕種了,小林只恨自己生錯了時代。
被拒絕後,小林索性拒絕了剩下所有媒體的offer,轉行去一家互聯網公司做公關。企業大方,給錢多,工作還算勉強,只是每天早晚打卡,坐班辛苦。她自由散漫慣了,為了北京的五斗米,不得不折腰。
回頭一看,小林發現,老記者們都是這麼過來的。二十多歲轉型,三十多歲轉型,小林的前輩裡,也有四十多歲跳去企業打卡上班的中年人。一輩子靠寫字、拍照片,收車馬費紅包,躺著把錢賺了不現實,還不如趁早轉行。
有人誇小林明智。
小林常聽同事抱怨工作太多,可除了公司某些大項目特別忙的時候,大多時候時間都是夠用的,只要集中精力在某一時間段做完,下班可以准點走。每天晚上七點,小林不緊不慢地收拾東西,也不管其他人坐著站著。擠地鐵排隊都需要時間,再晚點回家,小林覺得一天沒有了喘息的空。
准點下班一星期後,有一天,小林收到同事一起喝咖啡的邀請。
“下次下班走之前,你先看看辦公室裡頭那位還在不在,她沒走,你也別走。”
“為什麼呢?活都幹完了還不走?”小林問。
“你的上一任就是因為每天下班走太早了被辭退的。”
一盆冷水澆下來,小林開始了被動加班的日子。即便沒有任何工作,只要“裡頭那位”沒走,到凌晨也得坐著。工作群裡,“裡頭那位”從人事那裡調來每個人的加班時長圖,同事們坐在電腦前,僵硬著肩膀不敢議論。小林終於明白,這就是傳說中的“996”,工作幹得好不好,不比誰更努力,不比效益結果,比誰坐得更晚,誰更能熬。
小林又收到了同事喝咖啡的邀請。
“你的上一任寫周報的時候常常痛哭,沒東西可寫。你瞎編也得使勁了編,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加上去,湊字也要湊滿。沒事幹的時候,也不要和別人說沒事,開玩笑也不行,你看誰不是在抱怨自己忙。”
小林卸載了電腦上多余的軟件,每天打開一個電子表格或者word方案,有時候是真在寫,大多數時間用來做擺設。就像小時候老師檢查家庭作業一樣,領導剛上完廁所,“不經意”地經過電腦屏幕,空著或者是微信聊天,她可能就慘了。
格子間裡有許多道行。盡管已經工作幾年,小林仍然像新人一樣學習著。她開始明白一些問題。所謂工作,不是努力用勞動換取金錢,是資本家用人民幣買賣員工的青春。這並不公平公正,卻也沒轍。小林缺錢,唯獨還年輕,二十出頭的年紀剩了一堆亟待耗盡的青春。
混了幾個月,小林終於迎來了一段忙碌的日子,部門幹了一個月的大項目,不眠不休。小林表現出色,領導還算滿意,但項目整體效果不好,領導並不開心。等終於有空了,小林和同事再次約著喝咖啡。
“總裁對項目很不滿意,錢花了沒效果,沒轉化,領導們被批評了,在會上鐵著臉讓咱們部門的人去雍和宮燒香。”
“為什麼要燒香?”小林問。
“如果我們努力了還幹不好,那就是運氣問題了。這是老板在諷刺,但也有運氣在,你說那幾天北京怎麼就偏偏刮那麼大一場風?還不是運氣不好,要燒香拜拜。越往上去的人越相信這些,你看那些講風水的香港企業家就知道了。”
“為什麼是雍和宮呢?”小林問。
“北京運氣不好的人都去雍和宮了,這是不成文的默契。像你我這樣的北漂、考研的學生、失業的中年人,都盼著佛祖指點迷津。”
又混了一個月,試用期到了,小林收到公司人事轉正答辯的通知,從數據和各項指標看,只要不出岔子,應該是穩過。這趟北漂比小林想象得輕松,除了房租貴了點,超市蘋果貴了點,打車起步價貴了點,外賣配送費貴了點,一切還能勉強過得去。
臨轉正的日子,小林剛好出差,每天晚上回酒店打開電腦寫述職ppt。圖片嵌文字,變著花樣誇自己,小林覺得難為情。喝咖啡的同事給小林發信息:你睡了嗎,我現在有個事兒給你打電話。
小林回復:正好,你教教我怎麼寫ppt。
電話響起,喝咖啡的同事有些著急。
“你聽我說,不要太激動,我也是才知道這個消息。”
“嗯,你說。”
“老板們覺得咱們這邊整個業務線都做得不好,在燒錢,現在大市場環境差,企業都在保命。董事會決定把整個業務線都裁了,負責咱們的副總裁已經提了離職。”
小林有些懵,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那我的轉正呢?我正在寫述職ppt。”
“應該是沒有轉正了,正式員工照著N+1賠償,試用期不知道有沒有,你去看看勞動法。”
小林合上電腦,合上雙眼,歎了口氣。她以為努力工作,把該做的事做完、做好就能有成果,但是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你有個心理准備,明天領導會找你談話,接著人力也會找你。”
新業務線上大幾百號員工都被裁了,小林身在其中。盡管這幾百號人小林也沒認識幾個,但周一進公司這天,小林已經感受到了整個辦公室凋零沉悶的氣氛,寫ppt的人不再繼續寫了,打電話談業務的人在刷抖音。喝咖啡的同事發來微信:“勞動法上試用期裁員也有賠償,只有半個月,但勉強也能讓你找工作撐些天。趕緊重新寫簡歷吧。”
“你呢,你操心我,你怎麼辦?”小林問。
“我在北京混了這麼多年,被裁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這回有點累,三十歲了還租著房子漂,我想換個地方。”
被通知裁員後,小林過了一段清閒的日子。每天准點上下班,沒有“裡頭那位”,電腦屏幕每天放著各種電影和歌,配奶茶和零食。她隔壁桌的同事已經請假去面試,辦公室裡冷清清。
小林和同事決定抓緊喝最後的咖啡。
“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小林歎氣。
“在北京很正常,有賠償已經很不錯了,仲裁法院門口,一堆耗盡青春禿了頂的年輕人,被坑了在打官司。”同事說。
“還是運氣不好,他們應該去雍和宮燒香。”
“你也可以去,去體會北漂燒香的儀式感。”
“可我不信佛,我沒有信仰。”
“佛祖不在意你信不信。”
在寫字樓和五環外的家習慣了,小林往城裡來得少,北京永遠是熱鬧的,雍和宮也是。小林戴著墨鏡口罩,旁人看不清她的臉。訪客們踏破門檻,頂著太陽排隊過安檢。這裡游客擠著游客,信徒擠著信徒,欲望擠著欲望,成功擠著成功。
小林手裡攥著剛買的門票,25元一張,進門發現也就那麼回事。
她突然想起來北京前,廟裡和尚讓她放生的三條魚,那時候她讓爺爺宰了,不管不顧做剁椒魚頭,沒想到,後來她很快失業,真是人生無常。
*根據當事人意願,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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