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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4-01-06 | 來源: 三聯生活周刊 | 有0人參與評論 | 字體: 小 中 大
從天而降的磚頭
“你們到這麼多陌生的城市去出差,會不會有危險啊?”
見到記者時,婁青沒有急著聊妹妹婁雪的案子,而是詢問了出差時的安全問題。許多來采訪的記者是二十幾歲的女性,和婁雪差不多大,婁青總是不自覺代入姐姐的角色。她的妹妹婁雪28歲,2023年6月到長春旅游時,在當地最熱鬧的萬達商圈被一塊從33樓扔下的磚頭砸中去世。從那以後,無論多麼繁華的“陌生城市”,都讓婁青覺得不安全,危險似乎隨時可能從天而降。
婁青38歲,有著山東人的高個子,扎馬尾辮,戴一副金絲框眼鏡,聲音溫和而穩重,但她的黑眼圈很重,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疲憊。2023年12月13日,婁青剛從長春拿到了一審判決書,23歲的拋物者周恒被判處死刑。
這樣的結果無法安撫婁青,半年來,她始終深陷在失去妹妹的痛苦中,每隔幾天,婁青就會在社交媒體上記錄兩人相處的回憶,采訪時,即使小兒子在身邊,她也無法抑制地哭起來,把臉埋進手掌中。5歲的孩子對死亡懵懵懂懂,有時會開心地聊起,“我也去過北京,我小姨就在那裡上班”,有時候又會和婁青說,“小姨到雲彩裡去了”。
受害者婁雪(受訪者供圖)
婁青和妹妹的微信聊天記錄停留在6月22日,婁雪遇難的那一天。那是端午節假期第一天,婁雪從工作地北京坐高鐵到長春找好友玩。長春還是很多外地人去往吉林其他旅游網紅目的地的中轉站。按照計劃,第二天,婁雪就會離開長春,去長白山和延吉旅游。大約下午3點,她給姐姐發來視頻,說自己“已經和朋友會合了,放心吧”。婁青沒有太多叮囑,“長春是個省會,又不是窮鄉僻壤,能發生什麼事?妹妹平時自己很注意安全,還經常提醒我們開車、倒車要注意盲區”。
和婁雪在長春碰面的朋友朱梅回憶,她們入住了長春紅旗街萬達公寓1號樓的一家民宿,這裡是長春最繁華的商圈,附近有萬達、“這有山”兩個大型商場,周邊有地鐵站和公交站,車水馬龍。萬達公寓就在萬達商場背後,一共5棟樓,每棟都是33層高的建築。夏天的夜晚,公寓樓下還有營業到凌晨的夜市,幾十個攤位熙熙攘攘,旁邊擺著餐桌椅,是游客和年輕人“打卡”的常去之處。
意外是在晚上11點左右發生的。當晚,婁雪一個人下樓到夜市的小攤上買臭豆腐,被從公寓高層砸下的一塊磚頭擊中頭部,倒在地上。一位同時在夜市現場用餐的游客向本刊回憶,當時一共砸下三塊磚頭,“第一塊沒打到人,砸得稀爛,大家往外跑,那個女孩也跑。馬上又扔下來兩塊磚,其中一塊就正好打到她”。根據測算,一枚雞蛋從18樓拋下的力度足以砸破人的頭骨,而砸中婁雪的這塊磚頭是從33樓拋下的,送往醫院的途中,婁雪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
制圖:黃罡
在民宿裡等待的朱梅還不知道意外發生。11點左右,婁雪下樓已經半個小時了還沒回來,朱梅打過好幾次語音電話,都沒能接通。她有點不安,來到樓下尋找婁雪,聽見有路人在說“高空拋物砸到人了”。當時,傷者已經被救護車接走,夜市也拉起了警戒線,朱梅拿出手機裡婁雪的照片詢問路人和警察,最終確認遇難的人正是婁雪。
這並不是這些天萬達公寓第一次有東西墜落。
6月17日,婁雪遇難的5天前,樓上先後砸下了5升裝礦泉水、未開封的罐裝可樂。被可樂砸中的宋瑜告訴本刊,當晚10點多,她到夜市吃東西,剛坐下不久,她的眼鏡突然被什麼東西砸飛,一攤冰涼的水灑到自己的身上,額頭一陣疼痛。她伸手去摸,發現左邊額頭上腫了一個大包,同時,一個聽裝可樂砸到地上炸開,瓶子裂成了碎片——其實,剛到夜市時,隔壁肉串攤的老板就告訴過宋瑜,自己下午被從天而降的一瓶2升裝礦泉水砸傷了腿。甚至就在婁雪遇難前的兩個小時,樓上還有東西在掉落。一位在場商戶告訴本刊記者,6月22日晚上9點左右,公寓高層上砸下半瓶奶茶和幾塊磚頭,警方接到報警後趕到現場,“沒抓到人。讓我們小心點,把攤子和桌椅往外挪挪,離公寓遠一些”。
破滅的未來
婁青和家人是在6月23日凌晨5點多起身飛往長春的。在長春的殯儀館裡,婁青看到妹妹“安安靜靜地躺著,像睡著了一樣,五官都沒動到,臉上還是白淨好看”。婁雪生前留下許多照片,有外出旅游的、參加文藝匯演的,也有穿著工作制服、手拿獲獎證書的,她長得清秀,大眼睛,照片裡總是在笑。此刻躺在冰棺裡的婁雪身上已經有些結冰,凍住了。更讓婁青觸目驚心的是,妹妹的額頭上被砸出了一個大窟窿,“骨頭都砸沒了,直接能看到裡面”。
婁雪是家裡的小女兒,出生在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她們的老家在山東煙台下屬縣級市的鄉鎮上,婁青對小時候的生活還有記憶,父母打工、務農,“沒日沒夜地幹活,吃很多苦”。不過,他們對兩個女兒十分疼愛,從小村裡其他孩子有的新衣服、新書包,哪怕只是發卡、頭繩這些小玩意兒,父母也總是毫不吝嗇地買下。姐妹倆年齡相差10歲,關系卻親密無間,婁青上高中時只有周末回家,兩人睡在一個床上,婁雪總要懷抱著姐姐的一只胳膊,生怕第二天婁雪上學前不叫醒她告別。婁青至今有個習慣:睡覺時不關機。她在外地上大學時,婁雪是個五六年級的小學生,晚上經常打電話來問作業,“總怕妹妹晚上找不到我,著急”。
身邊相熟的朋友都覺得,婁雪以後能有不錯的發展。大學室友霖霖記得,婁雪的成績一直很好,大三參加司法考試時是“一把過”,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格外向,“總是在笑,和誰都能處得來”。剛上大學時,霖霖和婁雪都參加了學生組織,許多人和老師接觸時十分拘謹,不敢多說話,婁雪卻能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幫著大家組織活動,大四時還成了新生輔導員。這讓內向的霖霖有點羨慕,“有這種性格的人,在工作上一定更吃香”。婁雪的工作很忙,常常晚上10點才下班,有時候婁青勸她早點回家,婁雪反過來安慰姐姐,“我自己拖延就會耽誤別人。現在回去也是一個人待著,還不如和同事在一塊呢”。
《我在他鄉挺好的》劇照
聊到妹妹的過去時,婁青一度陷進回憶裡,又抽離出來。“我們當然覺得她很優秀,但她和你們一樣,就是普通的、好好長大的孩子,這麼多年沒有住過院,沒有受過什麼傷。並不是優秀的人被砸死才可惜,一個最普通的人,也不應該有這種遭遇吧?”
婁雪對未來還有許多規劃。到長春的那天中午,婁雪和朱梅一起吃飯,再次提起了出國留學的想法。這是婁雪的一個遺憾,2017年本科畢業時,她原本打算出國念書,當時姐姐剛生了孩子,媽媽正好生病,婁雪最後還是選擇留下來照顧家人。但婁雪一直沒有放棄這個計劃,出事之前,她已經向單位申請出國進修一年,正在准備語言考試。6月22日那天中午,她和朱梅聊了很久,“婁雪有點責備自己,覺得工作以後太忙,沒有很快准備語言考試——其實她已經很努力了。她說,想趁著現在年輕,還有精力,把這個夢想完成了”。
她還有一個穩定的男朋友,已經有結婚的打算。五一期間,男友陪著婁雪一起回老家,“我爸對男孩特別滿意,出事前幾天是父親節,他在群裡給我爸發紅包,說‘感謝你們把婁雪培養長大,接下來是我們回饋父母的時候了’”。婁青說,雖然還沒定下具體婚期,媽媽已經在家琢磨著,婁雪結婚的時候應該穿什麼樣的禮服、做什麼發型,“我媽最喜歡念叨,以後過年時我和妹妹都帶著一大家子人回去,十幾口人的大家庭,她得包多少餃子,多熱鬧啊!”
但那塊高空砸下的磚頭打破了所有計劃,也擊碎了這個家庭的希望。這半年裡,婁雪的父親消瘦了幾十斤,母親每天都在哭,待在家裡不願意出門,有時還會看著電視上北京的畫面問:“婁雪下班了嗎?吃飯了嗎?”有一天清晨,母親給婁青打電話:“昨晚夢見了你妹妹,還是和以前一樣坐在我旁邊聊天,我不敢醒過來,怕醒過來她就不見了。你現在有家庭,我們也放心了,我想和你爸爸早點走,去陪她,她一個人在那邊太孤獨了。”
離群索居的人
在一審法庭上,婁青、朱梅和其他親戚朋友第一次見到奪走婁雪生命的人。周恒穿著一件圓領深色毛衫,個子不高,身材瘦削,斜倚在被告欄前。婁青回憶當時周恒的神態,“就像上中學時班上那種嬉皮笑臉的男生,把什麼都不當回事,法律、法官、婁雪的照片,任何人、任何事他都不放在眼裡,一直微笑著”。在法庭上,周恒說:“我想死又不敢跳樓,想扔磚頭砸死人,砸到誰算誰。如果我把人砸死了,公安局就能把我抓了,判我死刑——安樂死。”
《模范出租車》劇照
看起來,周恒是一個和婁雪完全不同的人。他出生在2000年,案發時不到23歲,成長在一個既貧窮又分崩離析的家庭。周恒的老家在江西省高安市下屬的農村裡,村子不大,登記人口只有300多人,除了從村莊中間穿過的省道做了專門的硬化,其他的道路都是泥路或石子路。12月下旬,一股寒潮席卷了整個南方,高安的溫度也到了零度以下,稀稀疏疏地下著雨夾雪。村裡沒有暖氣,老人們圍著小火爐烤手,談論對周恒一家少數的記憶。
一位與周恒家廢棄老屋相鄰而居的婆婆告訴記者,周恒的爺爺有裁縫手藝,三四十歲起就在鎮上租房,給人做衣服。但選擇這門生意並不是因為能掙更多的錢,而是一個無奈之舉,“老爺子身體不好,要長期吃藥,做不動農活”。一個佐證是,幾十年來,周恒家的老房子雖然曾經翻修過一次,依然是紅磚裸露,用最便宜的材料做成門窗,而其他鄰居家早已刷了白色水泥牆,甚至在屋頂做簷角設計,更有錢的人會將房子修到馬路邊上。最近,鄰居看到周恒的奶奶回村裡,“整個人顫顫巍巍,到祖墳上哭了一場”。
《火星生活》劇照
周恒的父親也曾在鎮上租房子,給人裁制、修補衣服,並因此認識了在鎮上賣水果的妻子。一位表叔對這個家庭的印象是,“媽媽很強勢,爸爸好像腦子轉得慢一點”。雖然只有節日才會在村裡見到他們,表叔卻不止一次看到周恒的媽媽在斥責丈夫,“都是一些家裡的小事,他爸爸木木的,不還嘴”。
從周恒小學五六年級起,這個家庭接連發生了幾次離散。第一次是周恒的爸爸和叔叔因為分家鬧得不歡而散,表叔記得,“其實也沒什麼好分的,三間破房子、兩三畝地,兄弟妯娌吵得不行,斷了來往”。第二次離散發生在小家庭內部,周恒的父母開始分居,親戚們不知道兩人是否辦理了離婚,但夫妻倆分別到福建和安徽打工,從此再也沒有一起出現過,把周恒和妹妹留給爺爺奶奶照顧。第三次是周恒的“出走”。念到高中時,周恒獨自跑到外面打工——沒有投靠父母任何一方,一家人就這樣分散在了好幾個不同的城市。一審開庭時,周恒的父母第一次公開出現,他們一前一後進入庭審現場,分別坐在兩個不同的方位,庭審結束後又各自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很長時間裡,周恒都是個離群索居的人。周恒的父親曾回憶,兒子幾乎不打電話聯系親屬,“之前認為他是性格內向”。2021年春節前後,表叔的兒子在鎮上偶然見過周恒,“瘦,沒精打采,差點認不出來了”。周恒說,自己在上海的工廠裡上班,抱怨“錢好難賺”,“宿舍裡七八個人住一間,相互不認識,(活動空間)就一張床的大小,幹活又累”。工廠離城裡很遠,進城需要倒好幾次公交,花一個多小時,但周恒還是會在每個月的休息日“去東方明珠附近溜達”。那時候,周恒還提了一句,想買輛貨車跑長途——汽貿是高安市的一項特色產業,許多司機從廣東、山東、湖南來這裡買貨車,“也就是說了一嘴,他很快自言自語,自己沒有錢,也借不到錢”。
《二叔》劇照
沒有人知道周恒在城市裡生活的具體細節,但一個沒受過多少教育、沒有家庭支持,也缺乏社交能力的人,大概總是不順遂的。周恒的母親後來回憶,2023年4月底,周恒在上海一個酒店的樓頂睡覺,毫不理會工作人員的問話,工作人員報警把他送到了救助站。在救助站裡,周恒因為“言行異常”被送到上海一家精神病院治療,5月5日,母親把周恒接回江西南昌的一家精神病院,只住院一天就結束了。這是母子倆最後一次見面。後來,周恒又獨自離家,“精神正常,我們都沒看出有什麼異常”。這兩次就診記錄被作為證據遞交,不過,法院最後認定周恒在作案時無精神病,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
長春是周恒隨機選擇的城市。調查顯示,6月14日,周恒從上海乘飛機到長春,買機票的錢是支付軟件上透支的。在法庭上,周恒說,自己原本想把身上的錢花光後跳樓,“但是又害怕,不敢跳,所以想到了用磚砸人。沒有具體目標,砸死誰算誰,就能被公安機關抓走判死刑。長春是隨機選的,我在附近住,知道這裡(案發地)繁華人多”。在“拋物尋死”之前,周恒賣掉了身上的手機,吃了一頓“海底撈”火鍋。
自6月17日起,周恒開始自己的“曲線赴死”計劃。每往窗外拋一次東西,周恒都要下樓“確認”。6月22日拋下可樂後,他站在33樓天台圍欄處向下張望了十多分鍾,又乘坐電梯下樓,發現“沒有砸到人”。他在附近的籃球場坐了20分鍾,再次折返,在公寓樓道裡撿了幾塊磚頭,上到33樓天台拋下。這一次,磚頭砸中了婁雪。周恒聽到樓下有叫喊聲,於是坐電梯下樓,“我看見公寓門口躺著一個小姑娘一動不動,周圍有血,地上都是碎磚頭渣。我認為那個女孩被我砸死了”。隨後,他步行到派出所自首。
《想看看父母的臉》劇照
12月13日一審判決那天,周恒的父親沒有再出現,母親在開庭前最後一刻進場。一位參加了庭審的旁聽者告訴記者,直到宣布判處死刑的那一刻,周恒才收起了“一直掛在臉上的微笑”,表示自己沒有異議,不會上訴。宣判後,婁青看到周恒的母親快步走出法庭,在外面痛哭,“我心裡挺復雜的。他(周恒)本身就想死,判他死刑也換不回我妹妹的一條命。他媽媽聽到死刑都這麼難受,我媽媽也失去了孩子,得心痛到什麼程度?都是人命,殺了別人他再死,這是個徹底的悲劇,為什麼不能盡早阻止這件事?”
繁華城市中心
一審宣判時,長春已經完全入冬,最高氣溫降到零下10度左右。東北的冬天格外漫長,婁雪出事的露天夜市從9月份起已經不再營業,但案發地附近依然人流量不減。這兩年,長白山、延吉成為社交媒體上推薦的熱門旅游景點,人們熱衷於到長白山徒步,到位於中朝邊境的延吉拍攝“朝鮮族公主寫真照”,長春成了去往這些景點的中轉城市。大多數游客會和婁雪一樣,選擇在長春暫時落腳,而繁華的紅旗街萬達廣場附近成了第一選擇。
2010年長春萬達廣場建成時,是這座東北省會城市的“明星項目”。官方資料顯示,萬達廣場占地32萬平方米,總投資額26億元,是長春首個集百貨、室內外商業街、公寓、住宅等多種業態為一體的“城市綜合體”,商場內部有7層,商場外圍繞著5棟商住兩用的33層公寓。38歲的趙露是長春本地人,2011年開始在萬達公寓租了一套60平方米的房子開美發店。她告訴本刊記者,“以前長春沒有這麼龐大的商業區,挺時髦,所以人都往這邊來”。萬達公寓開售的價格達到每平方米9000元以上,“是長春最貴的房子”,但買房的業主大多數以投資為目的,將房子租給商戶,一樓的門面用作餐飲和便利店,公寓樓裡是民宿、日租房、美甲美容等小生意。
長春紅旗街萬達公寓外觀,事發地在公寓1號樓樓下(受訪者供圖)
那是城市商業綜合體在國內最火熱的時候。浙江大學土地管理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岳文澤在《城市商業綜合體空間布局優化策略》一書中提到,商業綜合體是一種從國外引進並在我國城市快速發展的商業地產開發模式,尤其是2010年後,由於大中城市住宅市場受到調控政策的嚴格限制,眾多開發商更加注重商業地產開發領域。相比於傳統商業網點,大型商業綜合體有“超大的體量和高度集中的商業功能”,在人口流動吸引力方面的作用明顯,往往會成為所在區域的地標性建築,被喻為“城中之城”。
龐大的人流量也帶來了新的城市管理問題。在周恒之前,已經有人選擇這個繁華的商區作為作案地點。2019年1月25日,離春節只有10天,長春萬達廣場發生一起爆炸事件,導致一死一傷。當時,嫌疑人先在地下停車場引爆自己的小汽車,又回到租住的公寓31層房間裡點燃爆炸物向下拋,將自己引爆身亡。後來的調查結果顯示,犯罪嫌疑人“身患癌症,悲觀厭世”,在隔壁的松原市將與其有經濟糾紛的男子殺死後,駕車來到長春市最繁華的地區制造了爆炸。
要把這樣的“龐然大物”管理起來並不容易。萬達廣場坐落在朝陽分局紅旗街派出所的轄區內,官方資料顯示,截至2021年派出所有民警35人,輔警17人,治安員23人,轄區面積2.5平方公裡,有萬達廣場、長春電影制片廠、吉林省人民醫院等1800余家單位及行業場所,治安情況復雜。一位民警稱,“轄區人口有4萬多人,再加上前來逛街、吃飯、游玩的群眾,每天都會發生警情”。趙露回憶,夏季有夜市時,有時能看到民警和輔警在廣場附近巡邏。但他們對隱藏在公寓內的襲擊者似乎無能為力。就在被周恒扔下的可樂瓶砸中額頭那天晚上,宋瑜去夜市附近100多米遠的紅旗街派出所報警,還做了筆錄。她不確定後續警方做了什麼,但擲物者沒有被抓獲,擲物的行為也沒有停止。
公寓樓內的安保更是松散。妹妹去世後,婁青曾經從周恒拋物的公寓30層開始,順著樓梯往上走,發現樓道裡擺滿了各種東西,有床架子、沙發,還有建房子用的紅磚頭。趙露告訴本刊,公寓裡最多的是民宿生意,價格大多在100元出頭,甚至還有30塊錢一個床位的日租房,來往人員非常復雜,“一天換一撥人”,“最安全的辦法當然是安裝電梯卡,只有住戶才能刷卡上樓,但這樣就等於把客人拒之門外”。2015年,萬達公寓還曾經因為業主拒繳物業費被“棄管”半年,“電梯壞了、停了,只能爬樓梯上去;垃圾也沒人收,堆滿樓道,臭氣熏天”。當時,趙露寧可不要押金也堅持退租,直到2018年初,物業公司重新接手後,趙露才租回來,“畢竟還是客流量大,但樓裡只能說維持著最基本的服務,收生活垃圾、裝電燈、維護電梯。人實在太多,別的管理幾乎不可能”。
《少年的你》劇照
而周恒制造的一系列高空拋物事件,趙露甚至是在婁雪去世後才從顧客口中得知——她的店鋪就在婁雪出事的1號樓高層,在此之前,沒有任何管理方來她的店裡探查過。
四川大學法學院教授韓旭告訴本刊記者,雖然高空拋物在2021年被寫入刑法,但在實際執行中,這一行為得到的重視依然不足:高空拋物罪應是“危險犯”論,即只要實施犯罪行為,不管有沒有產生嚴重後果,就認為危險發生、造成犯罪;但目前的司法實踐仍以“結果犯”論,即已造成嚴重後果的作為,“也就是說,如果沒砸死人,就認為不太嚴重;直到砸死人了,才重視起來”。而查明高空拋物案件的責任主體,往往需要做大量細致的排查工作,甚至需要警方挨家挨戶敲門,對整棟樓的人做DNA提取、對比,“在發生拋物事件後,警方應該要求物業配合排查,尋找拋物者,至少能起到警示作用,尤其是在已經發生過安全事件的地點,更要重點管理。公共空間的安全主要由公安機關來負責,保護人民安全是公安的職責,但在實際操作中,大多數派出所面臨警力不足、工作量大的情況,可能履職不夠到位”。
於是,在這個最繁華的城市中心地帶,兩個陌生人的人生路徑發生了致命交會。歸案後的周恒供述,“我仇恨社會,活著沒意思??我的目的就是砸死人,現在目的終於達到了”。而被砸中去世的婁雪留下的日記裡寫的是:“這個世界多麼美好啊,親情,友情,愛情,陌生人的幫助,一花一草。我的人生,以後還會經歷什麼呢??”- 新聞來源於其它媒體,內容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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