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生面臨求職市場最尷尬的存在

2023-06-07 | 來源: 鹽財經 | 轉到微信 | 有0人參與評論 | 字體: 放大縮小 | 收藏 | 打印

假如就業有段位，眾多學科中，文科生一定是墊底的倔強青銅。

智聯招聘數據顯示，截至今年 4 月，2023 屆高校畢業生中，人文學科畢業生獲得 offer 的比例最低，只有 41.3%，與 offer 獲得比例最高的工科畢業生（56.9%）相差超過十五個百分點。

不同專業畢業生 offer 進展 / 圖源：智聯招聘

文科生就業困難的問題由來已久，今年也頻繁有相關話題登上熱搜。

如 "211 文科男碩士吐槽招聘會均薪 5500 引爭議 "" 北大文科博士求職多次被拒 "" 中傳碩士，火鍋店保潔 ""38 歲 985 哲學碩士失業被迫送外賣 " 等。

在慘淡的現實面前，為了生存，龐大的文科生群體也只能另尋出路。

兩位名校畢業生的自白視頻《我：畢業 5 年，存款 5000 她：中傳碩士，火鍋店保潔》引發網友關注 / 圖源：視頻截圖

智聯招聘的數據也顯示，今年選擇繼續深造的非數字專業畢業生中，14.9% 選擇轉向數字類專業，而 67% 的受訪者表示感興趣但缺乏基礎無法勝任。

現實總是無情。繞道進大廠的文科生們，如今卻撞上了互聯網寒潮，究竟誰能來成為深陷就業焦慮的文科生的救命稻草？

逃離文科漩渦

每一位文科生，大抵在畢業的時候，都免不了一番 " 月亮 " 與 " 六便士 " 的糾結。

於林早而言，也是如此。

作為北京某 Top3 重點院校社會學系的一名本科生，度過前三年快樂的校園時光，即將畢業之際，他猛然發現，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接下來的出路無非就兩條：繼續升學或者找工作。

前一條路，在林早見證不少學長學姐申請博士屢屢碰壁後被 pass，而後者也並非最佳選擇。

" 我們這個專業本科畢業做研究員，薪資水平在北京也就是 8k 左右，這也就意味著我可能只能擠在一個 10 平米的老破小臥室裡，和其他三四個人共享一個又臓又滿到連包速凍水餃都塞不進去的破冰箱。" 他說。

為了在畢業後能掙到更多的錢，林早開始思考轉行程序員。

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 2019 年平均工資數據，年平均工資最高的行業是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161352 元），程序員位列其中。

2019 年城鎮非私營單位分行業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 /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

值得注意的是，這是 IT 業年平均工資在 2016 年首次超過金融業後，連續第四個年頭保持魁首。

謹慎起見，轉碼前，林早還特地利用爬蟲制作了一個實習工資調查，統計了當年招聘網站上不同碼農方向崗位的工資標准，以及幾百個 IT 實習經歷帖中提到的具體薪資。

最終他得出結論：程序員的薪資確實較其他行業，尤其是人文社科類實習崗位有極大優勢。

" 大部分人文社科類實習，比如跟我專業比較對口的城市規劃方向，日薪大概也就一兩百元，而編程相關的實習，比如前端工程分析師最高能拿到一天五六百塊。"

林早根據自己的調查統計了擁有不同簡歷技術棧的同學拿到的面試數量差異 / 圖源：受訪者提供

於是，2019 年秋天，剛上大四的林早開始自學 HTML、CSS 和 JavaScript 基礎等編程相關課程。

同時他找國內程序員相關的實習和准備申請美國 CS（計算機 Computer Sceince，簡稱 CS）碩士項目的相關材料，以期更 " 名正言順 " 地轉行。

與謀求高薪的林早不同，本碩均為文學類專業的李星的轉碼動機，更多源於個人興趣和性格。

2022 年，正在讀研一的李星意外在豆瓣刷到小組 "Women In Tech 女性科技從業者集合地 "，發現不少分享自己零基礎轉碼的帖子，這讓她意識到零基礎文科生轉碼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是有先例的，也給了她付諸行動的勇氣。

盡管念了近五年的文學類專業，在出版社和媒體都實習過，但李星對本專業並沒有太多的熱情，甚至頗為厭倦實習時過多的社交和復雜的人際關系，反而大學時對計算機產生了興趣，不過因為不忍心放棄沉沒成本，加上家人朋友都說文科安穩適合考公考編，就順理成章一路讀到了碩士。

但事實上，她高中時念的是理科，從小數學成績挺好，邏輯能力也不錯，也更希望從事技術性的工作。

產生轉碼的念頭後，李星就開始跟著網上的視頻自學。那時她的決心很堅定，但並不清楚程序員的工作方式，直到隨後的一次大理之旅。

在那，她遇到了一些遠程工作的程序員，意識到程序員不需要一直固定在一個地方工作，能夠有更多遠程工作的機會，這種相對自由的工作方式正是李星所向往的，也更加堅定了她轉碼的決心。

薪資、興趣之外，就業面廣、行業較為穩定也是不少人轉碼的重要原因。

2021 年中旬，從某 211 學校工商管理畢業的小野成功入職一家在線教育機構，成為了一名高中物理老師。

但很快，由於行業整頓，僅幹了三個月小野就失業了。

小野只得另尋出路。

但翻來覆去她發現，自己能選擇的只有跟專業比較對口的 HR、銀行櫃員、保險經紀人和銷售等崗位，入職門檻不高，薪資低，競爭也很激烈。

為了過渡，小野選擇在一家小公司當 HR，同時思考著自己的出路。

偶然的一次機會，她在豆瓣 "985 廢物引進計劃 " 小組刷到了不少關於轉碼的帖子，發現轉碼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門檻高，但也不像文案、HR 等職業幾乎沒有門檻，並且 IT 行業作為一個朝陽產業對人才的需求旺盛，行業確定性較高。

文科專業轉碼的熱度指數為 100/ 制圖：網易數讀

根據多鯨教育研究院測算，我國每年 IT 人才市場供給約 200 萬，2022 年初國內 IT 相關行業從業人員約 1500 萬人，按照年增長 15% 的速度，每年新增約 225 萬崗位，加上 5% 退休和離職率，每年大約有 300 萬市場需求，預計國內每年 IT 市場人才缺口約 100 萬人。

小野心想，既然其他人能轉碼成功，為什麼我不能呢？

三道岔：自學、培訓和留學

決定轉碼後，文科生們要面臨的第一關，是選擇學習方式。

通常有以下三種：自學、上培訓班和出國留學。

它們在金錢、時間和精力等成本的投入力度依次遞增，出國留學最貴，花銷高至幾十萬，但上岸率和回報率也相對更高，自學最便宜，甚至可以不花錢，但失敗風險更大。

"轉碼成功與否嚴重依賴於金錢、時間等硬成本投入力度和個人資質。個人資質高，可以不花很多錢也能成功轉碼，個人資質不太行，就只能靠花錢和花時間去學，提高轉碼成功率。" 一位轉碼失敗的文科生告訴鹽財經。

逸興就屬於那種個人資質高，加上規劃早、目的性強，沒怎麼花錢，僅僅通過自學就在畢業後成功轉碼的例子。

逸興本科念的是自然資源保護管理專業，早在那時他就發現自己對本專業相關的內容以及就業路徑並不感興趣，反而願意去學習算法、深度學習等計算機方向的知識，也漸漸萌生了轉行成為程序員的想法。

但一方面直接考計算機研究生難度過大，另一方面他認為培訓班性價比不高，自學基本能消化相關基礎內容，最後他選擇繼續深造念自然資源保護管理專業。

只是在選擇導師的時候，逸興特地選擇了一位研究方向偏本專業和計算機交叉的老師，並且在碩士階段經常蹭計算機學院的編程相關課程，認識了很多學計算機專業的學生，甚至參與了一個算法相關的課題組，最後該課題的論文成功發表在 SCI 期刊上。

2021 年 6 月畢業後，憑借著碩士積累的計算機能力和成果，盡管沒有對口專業背景和相關的實習經歷，逸興還是在師兄的推薦下成功入職了一家公司做算法工程師。

逸興之前的工作界面截圖 / 圖源：受訪者供圖

人工智能迭代一切,文科生將是"最後幸存者"

第一批轉行 AI 的文科生,已上岸

武大官微翻車,"文科生女友"淪為學霸的"家務獎杯"

但幸存者偏差現象嚴重，逸興屬於罕見的個例，更多通過自學轉碼失敗的文科生轉碼，他們的聲音被掩埋在成功者的鮮花著錦之下。

比如小野 2022 年開始自學轉碼，年底找到一份後端 java 工程師的工作，但僅幹了兩個月就離職了，目前憑借單薄的簡歷也再未收到任何程序員相關崗位的面試邀約，只好回歸老本行幹 HR。

比起空手白拳自學，上培訓班或者出國留學好像似乎更能保證學員順利上崗。

2020 年，畢業兩年的蕭蕭深感文科類專業就業面窄、薪資低，從網上和身邊了解到不少人零基礎轉碼的經歷，決定通過培訓班轉碼。

蕭蕭回憶道，當時自己是在 2020 年 10 月上的培訓班，那個班主要教授大數據相關的內容，總共教了半年，學費加上吃住花了五六萬元，當時班裡有近二十人，其中四分之三的學員跟他一樣是從別的專業跨過來的。

半年後，蕭蕭所在的培訓班全員順利畢業，除去由於個人原因在家休整了半年的蕭蕭，其他學員基本在一個月內都找到了工作。

有的優秀學員甚至在畢業第三天就收到了 offer。就連蕭蕭，年底休整好後，也僅用了半個月就找到了工作。

但培訓班並不提供學位，也沒有一個業內備受認可的證書，很多情況下，培訓班畢業的學員都會把培訓經歷包裝成工作經歷。

相比之下，既能實現零基礎跨行又能拿到碩士學位的海外轉碼項目就更有含金量一些，也是轉碼選手心中的最優選擇。

留學機構啟德教育的報告顯示，2016 — 2018 年，最受學生歡迎的讀研專業前三名均為商科（金融、管理、會計），計算機排名第八（2.5%）。到了 2020 — 2022 年，計算機（10.5%）躍居榜首。

碩士留學十大專業（上圖為 2016 年 -2018 年數據，下圖為 2020 年 -2022 年數據）/ 圖源：啟德教育

林娜產生出國轉碼的念頭，源於 2016 年和學妹的一次聊天。

當時，林娜還在國內一家公司做審計，加班到晚上九十點是常有的事，但薪資低，復雜的人際交往也令她不堪重負。

盡管大學念商科，但林娜的數理化很差，高中也是文科生，只是看到網上那麼多零基礎轉碼成功的例子，加上過去兩年幹審計也是從零開始，林娜還是決定試一試，抱著試水的心態直接申請了美國兩個轉碼相關的碩士項目，沒想到被其中一個錄取了。

" 當時在美國大概學了不到一年半，所有花銷加起來大概有五六十萬人民幣，課程安排很緊湊。2018 年底我畢業以後很快也找到了工作，算上入職時給的安家、簽字費和第一年的年薪（大概 15 萬 ~16 萬美元），不到一年我就賺回了讀碩士項目花掉的錢。" 林娜表示。

上岸，只是第一步

對於零基礎轉碼的文科選手來說，前期學習只是第一道難關，真正的挑戰是在從投簡歷的那一刻起。

2022 年秋天，跟著網上視頻自學完 JAVA 和微服務等相關課程後，小野開始大肆投簡歷找工作，後來憑借著只要月薪 3000 的低薪資成功入職了一家只有三四個人的初創企業做後端 JAVA。

但進去以後，小野發現，工作內容比較重復，對自己的編程能力並沒有很大的提升。

兩個月她就辭職了。沒想到辭職後，投的企業包括外包，連面試機會也不給，於是心灰意冷改簡歷投了本專業相關的 hr 崗位。

小野面臨的是沒辦法入門的困境，而培訓班出來的轉碼文科生更多面臨的是心理壓力上困難。

社交平台上有關轉碼面試經驗的分享帖

一位 IT 資深從業者吐槽，培訓班出來的求職者在市場上並不太受歡迎，因為這類求職者普遍簡歷造假，面試能吹，一上手就卡胯，而且現在市場普遍對轉行的容忍度也變低了。

對此，蕭蕭告訴鹽財經記者，確實是這樣。

他坦率地說，培訓班期間，他們有十分之一的課程都是就業課，講師會教授大家如何包裝簡歷，如何演出來自己編的人設，如何回答簡歷上的工作經歷細節問題，如何通過面試以及如何面對背調等，是一套體系化的教學流程。

正是在這些知識的加持下，蕭蕭才在培訓班畢業半年後找到大數據相關的工作，在此之前的三年時間裡，蕭蕭跑了 8 個月滴滴，其他時間都並未在任何一家公司入職。

在蕭蕭看來，培訓班出來的轉碼求職者，最難突破的是自己那道心理關，這個難關不只一道。

面試的時候只是第一道。" 性情比較直的會比較痛苦，然後心虛，演得不真，很容易被稍微有經驗的面試官看出來。"

就算過了面試，工作能力假的真不了，作為沒有實際工作經驗的蕭蕭，對公司展示的是自己有三年相關工作經驗，所以工作時會很心虛，在過程中和同事的溝通並不是很順暢。

某次，恰巧直系領導外出，所有的決策壓在蕭蕭身上，而蕭蕭硬著頭皮做的決策造成了較大的一個失誤。

正是因為這件事，蕭蕭不到三個月就被公司開除了。

當然，培訓班所面臨的困境並非所有轉碼文科生的困境，但面對科班出身的選手，天然覺得矮一頭、不自信的情況卻是大多數零基礎轉碼文科生一開始的心態。

" 作為一個轉碼選手，會時常不自信，時常覺得自己距離科班的同學們差得好遠。第一次找到前端開發的實習，見男碼農都叫 xx 哥，見女碼農都叫 xx 姐。以至於後面有一次請教完一個後端小哥怎麼搭建網站，哥、哥、哥地感謝了半天，掛電話時卻發現人家比我還小一歲，很是尷尬。" 林早說。

盡管後來在工作過程中發現不止自己，其實很多同事都是從生物、交通、航天、物流等五花八門的專業出來的轉碼選手，但林早還是感覺到，靠自學並不能讓轉碼之路更長久。

" 寫代碼看起來很復雜困難，但真正上手起來會發現並不難，很多的初級工作只需要記公式，然後重復刷題，其實並不涉及很多的數理思維，數學不好也沒關系。" 林娜表示。

在某互聯網企業前端工程師崗位實習的李星也補充道，按自己現在的工作來看，平時能用到的數學知識都是高中完全能夠覆蓋的。

不過，程序員有很多細分崗位，光主流的編程語言就有十幾種，技術更新迭代也很快。

豆瓣就有不少帖子抱怨自己雖然轉碼成功，但發現天天憂慮績效和跟不上節奏。

即便轉碼成功，入職壓力也非常大 / 圖源：豆瓣

在文科生瘋狂為了逃離本專業，向 IT 行業進發的同時，這幾年，IT 行業本身也迎來了低潮期。

在國內，騰訊、阿裡等大廠相繼裁員。

根據阿裡 2022 年各大季度公開財報的數據，去年上半年阿裡的員工至少削減了 1.3 萬名。

國外的行情也不容樂觀，去年年底以來，推特、Meta、微軟等知名科技公司紛紛宣布裁員，推特整體裁員比例甚至接近 50%。

一位 IT 銷售人員表示，現在比較大的科技公司，基本不要跨專業的轉碼選手，對專業、學歷都有硬性要求，比如他們公司的開發崗人員基本都是 985、211 計科專業的，其他專業非常少，就一兩個。

網上也有不少計算機科班畢業的應屆生抱怨找不到工作，或者擔心被裁。

但意外的是，寒氣似乎並未傳到通過 CS 項目留美的林娜和林早身上。

林娜表示，目前還沒有受到裁員潮的影響，將近十五萬美元的年薪和遠程不需要很多社交的工作環境令她感到很滿足，但不可否認自己確實是趁早占到轉碼福利的那一撥人。

2022 年初中級工程師薪酬中位數排名 / 圖源：2022 年全球程序員薪酬報告

毫無疑問，現在在美國轉碼拿工作簽留下的難度比 2019 年要大不少。

而去年年底畢業、目前在美國微軟擔任雲開發工程師的林早發現和自己同期畢業的同學基本都找到了工作，回想一路走來的經歷，林早承認，作為一名跨行轉碼選手，確實自己能進入微軟有較大的運氣成分。

就連 2021 年被開除的蕭蕭，也在躺了半年多後，一個月內就找到了現在的工作，朝十晚九，月薪一萬八，聽起來過得還是很不錯。

關於轉碼時機的問題，蕭蕭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現在大環境和行情確實不好，但如果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試一試總比不試好，試了有一半的概率成功和變好，而不嘗試只會一直陷在原來的漩渦中。"